我收拾得差不多了，按例去菜窖的他回来了。一进门就说，太冷了，冻坏了。我吃了一惊，问，你没穿大羽绒服吗？他说，我身上不冷，冻脸，本年太冷了。我告知他，我弟弟两口子待会来捞酸菜。他快乐地说，好呀，一会我给捞，你找袋儿去。

  这么冷，水拉拉的，捞了酸菜也无法拿呀。我有些忧虑。他却说，他俩有车，怕什么的！正说着话，门响了，弟弟两口子来了。

  姐，给你拿点蘑菇。弟媳妇笑呵呵地说。我不好意思地说，年年吃你家的蘑菇，怎样又拿这么多！弟媳妇手里的袋子鼓鼓囊囊，哪里是一点，至少得两斤。这两斤干蘑菇得用多少斤鲜蘑菇晒呀，弟媳妇得上几回山才干采这些呀！全都是榛蘑，东北名菜小鸡炖蘑菇用的便是干榛蘑。我接过蘑菇，棕黄的像一朵朵小伞，根儿都剪了，泡开了就能下锅。一股子幽香让我想起山林，小时分常去那。我心里一暖，弟弟给的蘑菇其实是弟媳妇的辛劳和心意，这哪里仅仅蘑菇！

  弟弟开车来的，他后进来的，手里拎着豆油和杀好的鸡。我没有说客套话，说什么都是苍白的。自从弟弟家自己去榨豆油了，爸爸妈妈吃的豆油自不必说，我家也会给上一桶。一桶油十斤，我吃得很细心。不是包饺子和馅时不吃，不是炒夏天的青菜时不吃，不是炸辣椒油时不吃，平常用的油是买的豆油。也许是幼年的回忆主宰了我的味蕾，弟弟榨的油可真香，总让我想起小时分的油香。弟弟用的大豆是自己种的，榨油的时分他亲身瞅着，连大豆再加工费一斤油核算出十几块钱了。

  弟弟给的豆油呈琥珀色，有一点稠，很透完。炒菜时油一热就有香味飘出来，是黄豆炒熟的香，却又更火热一些。炒出的白菜有一点油黄，尤其是菜帮儿有了活力，菜叶子就软软的了。年年能吃上弟弟给的豆油，年年就能尝到小时分的香，心里很熨贴。

  弟弟家的鸡，咱们也是年年能吃到，即便他家那年的鸡成活率低。前年，弟弟家的鸡没养起来。春天鸡崽子受病了，又抓了一茬半大鸡，秋天忙着收割，成活得也不多。但是，弟弟两口子仍是给咱们送来了鸡:一只老母鸡，一只当年的公鸡。弟媳妇说，老母鸡也不爱下蛋了，炖汤喝还行。

  弟弟家本年的鸡挺好，十好几只大公鸡，一只毛重有六七斤呢。鸡的种类我说不好，反正是高高大大那种，大红冠子，火红的尾巴，金色的爪子，气势汹汹地在宅院里踱步。八月节我回去时，看见这些鸡了，就问弟媳妇，喂这么大的鸡费不费粮食？弟媳妇说，它们或许吃了，没事，咱家有的是粮。那天，弟弟就杀了一只大公鸡，父亲给炖的，炖了一大盆子肉。尽管那晚炒了七八个菜，咱们都更想吃鸡肉。在东北当年养起来的鸡，肉最嫩，味最鲜。秋天就能吃上这种鸡，一定是偏得。冬季才是拉开了吃小鸡的帷幕，一向吃到到春节呢。咱们一家人吃鸡的口味越来越刁，不是农家养的当年的小鸡不吃，不到秋冬时节不吃小鸡。

  弟弟给拿的鸡按例杀好了，还给剁成了块。他知道在楼房里剁鸡不方便，他家里有大木头墩子和小斧子，他就在仓房里剁鸡，也不怕溅了血弄脏了地。他更理解咱们压根不会剁鸡，硬上手剁过，鸡块大的大，小的小，白瞎了一只美丽的小鸡。我接过鸡，依然没说客套话。即便当着弟媳妇的面，我也不说客套话了。

  弟弟和弟媳妇坐下后，我拿出从上海带回的梨膏核桃糕和花生酥，弟媳妇喜爱吃零食，我俩吃起来。我又各抓了两把装在她的包里，告知她给她的那份在爸妈家，深思等他们去的时分拿。她忙说，让咱爸妈吃吧，今后也别买这些，太贵了。我说，啥贵不贵的，也没买多，尝尝便是了……

  弟弟说，车上有个桶，捞了酸菜放桶里，省得淌水。说完就去车上拿桶了。弟弟很爱洁净，乃至有点洁癖，这一点我和他很像。

  趁这功夫，咱们两口子捞出了酸菜，先放在盆里控下水。弟弟把桶拿上来了，就把酸菜装进去。我找来只口袋罩在了桶上，这样就没有酸味了。

  弟弟开车拉着咱们去了爸妈家。一进门就香味扑鼻，桌上摆着排骨炖马铃薯，盛了两小盆，排骨不少，大马铃薯块黄澄澄的。爸妈生怕咱们不够吃，还炒了几个小菜。香芹炒肉，蒜苗炒鸡蛋，这两个绿菜在东北的这个时节很养眼。昨日剩的煎刀鱼和炸海米，弟媳妇做的纳豆萝卜和芥菜丝，都端上了桌。

  分明是弟弟上我家，应该我煮饭给他吃。但是，咱们一同上了爸妈家。爸妈做这些菜，应该是忙了好一阵子。我也无话可说，也真实不知说什么了。

  忽然想起，方才从我家出来时，我竟没客套一句:你俩在这吃吧？我确实不虚伪，但是我对亲人热心吗？